刺客列传

　　□旅英专栏作家 潘采夫

　　A组最后一轮战罢，我竟收到一堆贺信，最狂热的一位封我为“预言帝”，因为在俄罗斯痛殴捷克之后，我在《如果你是纯种球迷》一文中写下“永远不要小看捷克队”。

　　之前，我批荷兰斯内德等一干人自私，引来大批痛骂，斯迷赐我谥号“懂球帝”。一个小小的足球，今生无憾矣，幸何如哉，当我死时，也可以有个墓志铭了，正面碑文是：“吾去佳一远甚。”背面写着：“欢迎参观二帝陵”。

　　但预言帝名不副实，我不只看好捷克，还说过不要小看俄罗斯，并歌颂他们简洁细腻明快清新，是米歇尔斯的徒孙全攻全守在东方的革命继承人。我还说过千万不要高看英格兰。话音刚落，俄罗斯人发了两场癔症回家了，沃尔科特神经刀痛斩瑞典。

　　关于俄罗斯，我什么都想到了，只是没想到荷兰病，竟然也通过艾德沃卡特传染了。

　　那场比赛前，俄罗斯队员在漫谈，阿尔沙文在阅读，他读了一本村上春树的《旋转木马鏖战记》。好一个文学青年，只可惜不是吉兆，旋转木马意味着镜花水月，裹足不前，虽然也有“鏖战”二字，但“鏖战时好一场你死我活，回头看只不过兜回原地。”一个旋转木马，真像大俄罗斯的命运，大帝，大林，又回到大帝。俄罗斯自有伟大的文学，阿尔沙文读什么不好。

　　希腊并不在我关注之中，2004年如果不是看雷哈格尔面子，估计一场比赛都不会看。没想到凯泽斯劳滕神话还有余温，希腊神话又上演了一次，老雷这辈子值了。希腊靠夺冠的狂喜，在经济危机中至少撑了10年。每个阳光暖暖的午后，希腊人民都要喝着咖啡先打个盹然后清清嗓音：“我靠，那一年青铜圣斗士紫龙……”这次又出线了，希腊人这几年就靠神话活着了。

　　希腊VS俄罗斯，阿尔沙文像一个吹魔笛的少年，在场上仍端着书看，队友们迷迷糊糊地跟在他后面。整场比赛，我只记住了一个人，一个镜头，人是卡拉古尼斯，镜头是他盘过俄罗斯套娃们，在禁区内摔倒，被裁判出示黄牌。之后，那是最震撼的一幕，卡拉古尼斯一手抚胸，一手画着十字，面目扭曲到变形，虎目含泪欲出，像一尊古雕像，蕴藏着悲剧和愤怒的力量。他追着主裁判跑，后者骇而疾走。

　　在那个瞬间，我从这个1977年出生的男人身上，看到了古希腊的悲剧、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及痛苦不能自已的俄狄浦斯王、充满了原始自然力量的酒神。我暗赞一句：“太悲剧了！不赢这还是人吗？”

　　这部戏的结尾是：西方的古希腊赢了东方的大俄罗斯，悲剧。